头七

《头七》

第二节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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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大嫂对甲成果说:“我们分别排队,谁先到谁帮到一起买。”长长的两支队列不时有人来插队,后面的人总是一阵骚乱,“你妈批,供销社这些龟儿子把这点权力硬要用尽,看到这么多人买东西,多组织点商品。”骂人的话不断漫进她们的耳朵,这时雾已经散。那位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从门市部里面熟练地取下门板,对大家说:“排好队。”但是人们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,一下都涌进门里,柜台不断地晃动,柜台里三位售货员对大家说:“不要挤,今天货源充足。”“快点卖哟。”甲成果也随着人群帯到里面,一股股馊臭味、汗臭味和体液臭味混合在一起,钻进她的鼻子,“哇哇哇”从她嘴巴吐出一些青菜和玉米稠,污秽物附着一位男同志背面衣服上,她的嘴巴也在他背上挤扁,她泪水在眼眶里滚动。“甲成果,我卖到了!”她看到欧大嫂从柜台往外挤嚷道:“大家让一让。”“妈哟,又不是不要钱捡便宜。”“我不买了,请给我让一下。”甲成果艰难地挪到动脚步说。“你也是不买还来凑热闹,好耍蛮。”人群中不知谁说道。她们挤出来,甲成果瞧见欧大嫂凌乱的头发,几丝头发从额头上掉下来遮住眼睛,汗水在她身上横流,手里拎一坨黄黑色豆豉,她用手轻轻搂着贴在麻子脸上的几根头发,说:“昨年都没有这么挤。”“大家都是为了孩子。”甲成果接着说:“你是有劲些,你把有些男同志都挤到旁边,能干!”“妹子,你生病了吗?你吐了,嘴角还有些污物。”“嗯,有点感冒。”甲成果抬起手,用衣袖揩着嘴角。“欧姐,你背后衣服开了一个缝。”“哦,回家再缝,老都老了,不怕漏点肉肉。”“欧姐,你才刚刚四十岁,老什么,你看那边有一位男人正色眯眯地瞅你那片肉。”欧大嫂本能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没有看到人影,“你这妹子,还开你姐的玩笑。”甲成果撑着欧大嫂笑得弯腰,欧大嫂脸上笑得开花,泪水在眼眶里涌来涌去。

我看到我妈身心疲惫地回到家,她说:“甲儿你要珍惜这次读书的机会,为了给你买到豆豉我用了最大力气,要不是你欧娘娘,不可能买得到。”她转身看到王世清说:“你明天到县城进点货,听说“雪竹”牌香烟与到供销社提供的价差比较大,我们一天到晚给供销社代销,利润都给他们,我们只有5%代销费,我们悄悄直接到县城进货,挣点钱给甲王乙交学费和学杂费。”她说完后,在堂屋一把木长条櫈上坐下,耷着头,一只手轻轻捶着头,一只手撑在大腿上,王世清对她说:“你是不是有些感冒,头痛得很吗?我这个赤脚医生给你配点药。”“好嘛。”我从厨房取来一个碗,双手端着这个装满开水的碗,双眼盯着碗中水,开水很顽皮,在碗中飘来飘去就是想逃离碗奔向大自然,我只有迈着小步走向甲成果。王世清瞅见我,急忙放下手中的药瓶,边跑边说:“大儿,你小心点,别烫着手。”他从我手上接过碗,迈步到门外,把碗轻轻地向外倾斜,碗中水飞溅出去,然后端正碗递给甲成果说:“小心点,有点烫,我把药给你,吃完药,睡一觉,应该没有什么事。”“你不要给我加扑热息痛片之类药,否则瞌睡多。今晚我还要搓引线,明天他们俩兄弟才有事情做。”“你明天还要去赶场,早点休息。”“你说得好,早点休息,钱从何而来?”

王世清来到县城鱼市口副食品批发公司,一位披着长发中年女人对他说:“王世清,你又来进货,你们卖得还快,想进点什么?”王世清从上衣口兜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纸,递给她。她把纸放在柜台上,用手把纸理伸,瞅着他说:“这字写得还不错。”“人家教过书,当过老师,字肯定写的好。”一位白白胖胖戴着一副眼镜的男人插话道。“刘经理好!”王世清脸上挂着笑容招呼道。“老王,你今天来主要进什么货,帯有鞭炮吗?”“今天就是悄悄地捎帯二佰饼鞭炮。”“你鞭炮在哪里?我们全买了,你免得到处跑。”“你知道进出口公司,王经理需要的。”“那给我们一佰饼,如何?”王世清用手挠头,停顿几秒说:“没有问题,你刘经理说咋办就咋办。”“王世清,你买一件香烟吗?”中年女人问道。“对,有什么问题吗?”“主要是核对一下。”王世清对刘经理说:“老朋友,欢迎你到我们乡下来玩,今天下午我还要赶三点半的汽车。”“好,现在小偷多的很,你要注意货哟。”他花一元钱雇一名木板车,把所买的东西拉到汽车站。汽车站人多,有的坐在侯车室绿色木櫈子上睡觉,有的正在汽车顶上装货,有的站在售票窗口买票,有的在侯车室卖报纸和书,还有的在聊天和抽烟。王世清对一名男管理员说了一箩筐好话,递给他一只香烟,他把烟仔细瞅瞅,王世清把打火机打燃火,小心移到他面前,他用手摆了摆,说:“这里不准抽烟。”然后把烟夹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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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
我到重时中学读书成为我妈心中最重要的事,也是我们家庭最重要的事情。重时中学是涪江县五中,原来是高中的学校,汪老师一直对我们说:“你们遇上好时代,你想原来教高中的老师,现在教你们初中生,是大材小用,是你们掉进蜜糖里。”学校在重时区所在地小溪河公社,离家有四十里。

早晨,甲成果吃完饭后,对王世清说:“娃儿马上要开学,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独立住,每周才能回家一次,我听别人说过,每次回来让他帯点下饭菜,今天到供销社买点豆豉,给他作下饭菜。”王世清说:“你今天不去卖火炮吗?”“在乡下卖得便宜且还有很多单位检查,我们集中到涪江县城区卖,给甲王乙准备学费、生活费还要给他做一套新衣服,家里开销太大了,说起我的头都大。”“好,早点去,我听买豆豉人多得很。”

夏天的太阳起得早,早晨七点不到,它已经爬到半空中,在浓雾笼罩中的太阳像一盏灯笼,甲成果和欧大嫂走在通向文胜公社土路上,欧大嫂说:“这雾太大,我们走慢点,我听说王会兰前天早晨为了给李水平买豆豉,不知道是雾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,走着走着走到这条水渠里,头磕出血,手也擦伤,全身像落汤鸡。”“欧姐,你说我们仁和大队都要感谢汪德芳,如果不是她我们仁和村不可能有那么多学生被重点中学录取,你听说没有,冯正宽那娃儿都考起文胜初中。”“你说得对,这个汪老师尽管人很年轻,但对学生管理还是有一套办法。我们刘明兴说,他们班所有学生都考上初中,其中有三十个学生被重时中学录取,二十多个被文胜初中录取。”甲成果沿着路向前看,一团团雾气向她们飘来,时不时有一团黑影出现在雾里,有的向她们冲来,有的离她们远去,有的越来越远。路的一边是一条小水渠,听道潺潺的流水声,偶尔还有小鱼在水中嬉水声。一边是水稻田,模模糊糊地能看到稻田稻子,稻絮把稻杆压弯腰,稻谷成熟的香味和泥土的清新味弥漫田野。她们听道路上其他人说:“快点走,听说仁和大队的娃儿考上重时中学的人多得很,不知道今天我们买得到豆豉不?”甲成果:“欧姐,我们也走快点。”

她们来到供销社,供销社门前挤满人群。一位穿着短裤老头手里握住一个酒瓶从门卫室走出来,他瘦得宛如芝麻杆,走路摇摇摆摆,对着大门的人群吼着:“你们这么早来干什么?若是买豆豉的人都到门市部排队,你们站在这里吵得我睡都睡不戳。”欧大嫂对甲成果说:“今天这么多人买豆豉,我们可能买不到,我们找申有元。”甲成果对老头说:“我们找申有元有事?”老头结结巴巴地说:“他他他没没来。”他说话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他嘴巴里嘣出这几个字。她们知道这老头是一位酒疯子,一时清醒一时迷糊,对着大门喊:“申有元大哥,申有元大哥!”他抓住一串鈅匙猛摇,嘬着嘴巴久久张不开口,憋得满脸通红,从食堂走出一位白白胖胖中年人说:“我师傅没有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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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回来的时候,到供销社进些货,有些货卖断了,醋和盐要多进点。”欧大嫂隔着窗子喊:“甲成果,我们快走哟,晚了不好卖,你们两口蛮,有啥回来说再说,早晨才起床,又黏黏糊糊。”“欧姐,你不要笑我们,马上走。”她走到我的床边说:“老大,你把弟弟照看好哟。”我迷迷糊糊地答应:“嗯。”

甲成果和欧大嫂来到二朗庙街,天空已经停止下雨,她们各自找到卖火炮的位置。从背兜里取出一饼饼各种规格的火炮,摆放在街檐台阶上一张塑料纸上。二朗庙场镇人口多,水泥厂有十几家,工人也多,很繁华,街道多。她卖炮的街是老街,街道仄,人们走到路上肩并肩,人挨人挨,随时听道:“你龟儿子,把我脚踩到了,你给老子嘴巴放干净点,小心老子揍你。”吵闹声震动得耳朵“嗡嗡嗡”响,但甲成果她们已经习惯这种杂吵的声音。甲成果向上街望,欧大嫂正大声喊:“这边瞧,那边看,这里的火炮真好看。”甲成果也拉起嗓子嚷:“人逢喜事精神爽,卖饼鞭炮响一响,鞭炮响声不脆不给钱,大家摸一摸,火炮大又圆,大家看一看,红白喜事全靠它。”旁边一位卖菜的大姐说:“这位大姐,我的父亲明天六十大寿,想卖饼火炮热闹一下,可是今天我的菜还没有卖完,我能不能用这点菜换一饼火炮?”“我们家里种的菜也多,看在我们随时相互照看摊位情况,我们再卖一会儿,如果你实在卖不掉,我们再换。”“你心太好了,大姐。”随着她的叫卖声,人们渐渐地吸引到摊位上,有老主顾问道:“甲火炮,你又来卖火炮?”“就是,上次你卖得火炮响声大不大?”“还是可以,你装的是炸药,响声当然大哟。”一位农民把不同规格地火炮反反复复摸反反复复看后,问这个是多少钱,问那个多少钱,就是不买,他接着戴着怀疑的眼光向老顾客问:“她这真是由炸药做的?”“就是。”“不是炸药不要钱,你到底买不买,不要影响其他顾客买火炮。”他总算从他那脏兮兮口袋里摸出一张伍角的票子,把它捊得抻抻展展,递给她,说:“我买一饼小的,给我爸冲冲喜。”随着时间的流逝,她的火炮还剩两饼,突然不知道谁说:“来抓卖火炮的人来了。”街上人群骚动,她很麻利地把两饼火炮往自己外衣下藏,人迅速地离开,背兜放在原处,她向欧大嫂摊位走去,她走到供销社,躲在大门后,双眼盯着欧大嫂,欧大嫂由于还剩得多,躲藏不及,俩位戴着圆盘帽的男同志对她说:“个人不准生产火炮,你们硬不听,帯上你的火炮跟我们到公社办公室去。”欧大嫂死死地把火炮搂到自己怀里,哭着说:“我只会做火炮,其他的我不会,我们全家六口人都全靠它,你叫我如何活?为什么只抓我,那前面还有一位你们不抓?”他们向前方望了望说:“没有啦,不行哟!必须跟我们走。”胖子对另外的男同志在耳边说悄悄话,说:“不走也行,要发款伍元!”欧大嫂想:“伍元相当于十饼火炮,而且还包括本钱都没有了,不行,最多认三元。”她主意已定,从一个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元钱递给他们说:“大哥,我只有三元钱,我也不要票,行吗?”胖子接过她给的钱,气呼呼地说:“行了!你快点买,快点走,别给我惹事。”

我妈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,最后忍不住问欧大嫂:“你被抓为什么还要告我?”“我看你快藏起来了,我想我总得找点少罚钱的理由吧!”

我妈刚刚回到家,我就告诉她:“我被重点初中重时中学录取了!”这个好消息冲走她心中的郁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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